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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行刺西岐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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碩的武將入帳,面相兇惡,額上竟生三目,隨身還帶著一直短足直背、大口闊鼻的狗。

楊戩見禮已畢,恭身稟道:“那名女刺客心志堅強,堅決不吐露身份,是否斬之以壯軍威?”姜惑聞言一驚,自己終於還是晚了一步,聞笑笑刺殺不成已然被擒。幸好她未被當場格殺,只是不知是否受傷?他關心聞笑笑的安危,心思不免略亂,那條大狗忽然轉過頭來,雙目噴光,狂吠起來。楊戩聞聲望來,額上神目罩住姜惑的方向。

姜惑強鎮心神,按劍不發。楊戩掃視一番,並未發現異常,低頭喝止住那條大狗。原來這楊戩乃是異人族奇士,武藝高強,額上神目可窺千裏,乃是西周一員勇將。大狗名為哮天犬,乃是楊戩的法寶之一,極通人性,嗅覺最靈。幸好姜惑懷中隱珠本市雷神之“行雷珠”的碎片,千古至寶,隱形無蹤,楊戩與哮天犬雖有感應,卻無法窺見他的真身。

姜子牙一挑白眉,伸手掏出三枚金錢拋在桌上,凝目良久,嘴角上一線仿佛洞徹天機的笑容轉瞬即逝,又對楊戩道:“那名女刺客前夜潛入軍營,擒七名士卒而不傷,僅是對老夫痛下殺手,必是與老夫有何誤會,若不問清真相,豈能妄殺之?”楊戩冷然道:“但聽她如此說下去,恐怕會擾亂軍心,實不可恕。”

“楊將軍殺心太重了。”姜子牙道,“治軍之道,重在德服,豈懼閑言?你可知我當年為何會先投朝歌?”楊戩垂手肅立:“末將不知。”

姜子牙沈沈一嘆:“老夫奉師命下山,本為濟世,不分商周。若是那紂王肯用老夫治國之策,安民定邦,又何須攪起兩國刀兵,徒增殺孽?誰沒有父母親人,誰又忍看自家孩兒丈夫在戰場上與人搏殺?老夫又何忍讓帳下士卒流血廝殺?若是那女刺客殺老夫一人便能換得日後萬民蒼生的安寧,老夫亦心甘情願……”

姜惑聞言一震,但見姜子牙神色肅穆,淩然大義,心頭忽然就不安起來。他從小聽母親蘇妲己講過許多舍身濟世的道理,卻從未放在心上,直到此刻心系聞笑笑的安危,方才感同深受。一如祁蒙所說,豈能僅僅為了個人的一己私利而置萬民於倒懸?一時心中天人交戰,躊躇難決。

楊戩恭然施禮:“末將受教了。這便好生看著那女刺客,待丞相親自審過。”姜子牙笑道:“如此最好。你再去替我準備一卷紅綾、一桿銀槍、一把尖刃、一柱高塔,我自有用處。”楊戩微微一楞,垂手退下。

楊戩離開後,姜子牙繼續伏案批書。姜惑望著昏黃燭光下映照著那滿頭白發,竟莫名湧上一份尊敬之情。暗忖既當此人是平生勁敵,便應該光明正大地公平勝之,暗中偷襲實非英雄所謂,縱能殺之亦難心安。一念至此,覆又暗罵自己猶豫不決,聞笑笑對自己情深義重,兩次舍命相救,如今身處危境,如何能棄之不顧。何況即使不顧那破界使命,念及聞仲對自己的知遇之恩,無論如何也要替他報仇雪恨,就算今日不殺這老兒,亦先要讓他吃些苦頭,救出聞笑笑……一時各種想法此起彼伏,不絕湧上,但覺握劍的右手中全是冷汗。

姜惑知道時機稍縱即逝,胸中方生殺機,卻見姜子牙忽然起身離案,手持案前長命燭燈,繞帳緩行,口中念念有詞。姜惑有心瞧他搞什麽古怪,握劍之手略松了松,姜子牙忽以指拈起數滴燭油,往空中一彈。姜惑驀然覺得雙膝稍稍一沈,一股微弱幾不可察的力量由腳下發出,仿佛要把自己拉入地底深處……

姜惑暗吃一驚,瞧此情形倒似是姜子牙在施術作法,莫非自己無意間已暴露行跡?他不及細想,足下用力一蹬,欲要先出殺手。然而這一蹬卻如同踏在泥沼沙地中,渾不著力,身體反而更往下墜去。

隨著姜惑腳下用力,登時現出身形。姜子牙回首望定他,神情鎮定自若:“你既能不知不覺潛入老夫帳中,應有非常之能,可願棄暗投明?”

姜惑心中一橫,朗然大笑道:“自古成王敗寇,汝又怎知何為暗,何為明?”右手一揮,獨息劍驀生龍吟之聲,帶起一道耀目的劍氣紅光,直朝姜子牙胸口刺去。姜子牙未料到姜惑如此武勇,舌戰春雷,口中疾喝:“咄!”掌中明燭一晃,燭油潑出,剎那間化為一道明晃晃的水浪,封在身前。獨息劍雖刺入浪幕,但那劍鋒上吞吐的三昧真火遇見燭油竟不燃燒,反而沿劍身倒卷而回,終被壓制於劍柄五寸之處,無力前進。

說時遲,那時快,獨息劍已堪堪刺在姜子牙胸口,他腰間玉帶疾速彈起,正攔在劍尖之上。“啵”的一聲,玉帶粉碎,獨息劍亦僅劃裂姜子牙的衣衫,卻無法傷他分毫。姜惑正欲變招再攻,忽聽身後一聲巨響,整個大帳幕布已被掀起,帳外四角分立四人,齊向自己殺來。

原來競自由精於爻卦之術,聽哮天犬示警時在案上丟下三枚金錢,已算出有此刻來襲,他見姜惑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帥帳,知其必有過人之能,不敢輕敵,一面不動聲色秉燭繞帳施出土系法術中的“凝地”之術,鎖住姜惑雙腿,又暗示楊戩布下埋伏,意欲生擒姜惑。

那“一卷紅綾、一桿銀槍、一把尖刃、一柱高塔”之句便是分指西周陣營中的四員大將。除這四人之外,另有一員背生雙翅、手舞銅棍的勇將雷震子,此刻卻不在軍營之中。姜惑腳步挪移不開,只能以獨息劍力擋四將。剛剛擋開前方楊戩的三尖兩刃刀,忽聽左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驚訝道:“來者莫非是姜少俠?”左路一桿銀槍刺至半途,卻又縮了回去,姜惑回頭望去,竟是武成王黃飛虎。右首那員小將亦叫了一聲:“怎麽是你?”隨著語聲,那一卷紅綾本已纏在獨息劍上,又垂了下來。

姜惑哈哈大笑:“你這小子見我還不快叫大哥?”四將中兩人袖手,姜惑壓力大減,獨息劍回身反刺,擋開後面一人的襲擊。

原來右邊那員小將正是當日在西岐城外受淺一激,結果被那只花腳蚊子咬得落荒而逃的哪咤。那時言明若是輸了,日後見到姜惑與淺要以兄姐相稱,此刻哪咤瞧清眼前此刻竟是姜惑,白嫩的臉上陡生羞色,猶豫一下,終於還是低低叫了一聲:“姜大哥。”雖然音如蚊蚋,好歹未失信於人。一股大力又從後撞來,姜惑擰身回劍,擋住對方一擊,隨機冷喝一聲,催動內息,獨息劍上按捺良久的狂猛劍氣激射而出。

身後那人是一員四十餘歲的大將,眉目間正氣凜然,右手持長劍,左手托著一座兩尺餘高的小塔,色呈淡黃,似金似木,眼見劍氣射來,左手一轉,那座小塔驀然變大,在空中疾速旋動,將獨息劍赤紅劍氣罩在其中。此塔也不知用何原料所制,劍上火毒不能傷其分毫,只從塔內部發出一連串怪異的聲響,如金石相擊,忽從塔頂冒出數股青煙,那座塔重又覆原為兩尺大小,而獨息劍那無堅不摧的劍氣已在剎那間被化為無形。黃飛虎急對楊戩道:“楊將軍請停手吧。”哪咤亦對那托塔大將道:“父親且慢,這位就是我提過的姜……大哥。”

托塔大將冷笑道:“嘿嘿,是你大哥又如何?我可沒這樣的兒子。”原來此人正是陳塘關總兵、哪咤的生身父親李靖。但當年哪咤大鬧天庭,父子反目,迫得哪咤割肉還父、剔骨還母,自盡而亡。後經觀音大士相救,方令哪咤以蓮花化身人形,再由太乙真人派燃燈道長給李靖傳下金塔,以克哪咤的混天紅綾、乾坤金圈與金鋒火尖槍,總算勉強重修父子之情。不過舊隙難了,李靖心裏仍是不滿這個頑劣孩兒,所以口中對姜惑亦不客氣。

姜惑聽李靖話中辱及父母,勃然大怒,也不顧自己身處重圍,覆又一劍朝李靖劈去。姜子牙肅聲道:“原來你便是姜惑,果然是個泯不畏死的漢子。”拈指輕彈,姜惑腳下沙地深陷,身形不穩,劈向李靖的獨息劍擊在空處。姜惑身陷重圍,魔性不減,冷然道:“既然聽過小爺的名字,可否不用陰謀詭計,與我單打獨鬥一場?”

姜子牙冷然道:“明明是姜少俠暗夜入營刺殺老夫,為何又說老夫用陰謀詭計?”姜惑語塞,覆昂首道:“也罷,既然落於你手中,也不存生望,且看看要我性命還需要多少人來送死吧。”

姜子牙沈吟不語,黃飛虎上前兩步拜在姜子牙面前:“姜少俠對末將有救命之恩,懇請丞相放他一馬。”

姜子牙連忙托起黃飛虎:“你我同為大周朝臣,何用行如此大禮。”

哪咤亦咬牙道:“姜大……此人與末將亦有一面之緣,還請丞相高擡貴手。”他那日與姜惑一戰不分勝負,亦佩服他光明磊落的行事與高明武功,故此替他求情,只是再也不好意思叫一聲“姜大哥”。

姜子牙嘆道:“想不到姜少俠如此有人緣,大周兩員重獎都為你開脫,老夫若是不允,起飛太不近人情了。”

姜惑卻大聲道:“一命換一命,你放了聞姑娘,我任你處罰。”

“聞姑娘?”姜子牙一怔,臉色微變,“姜少俠說的可是那名女刺客麽?她姓聞,與朝歌太師聞仲可有關系?”

姜惑直言道:“不錯,她叫聞笑笑,乃是聞太師的嫡親孫女。”

黃飛虎驚道:“那刺客竟是笑笑!”原來他並未見到聞笑笑的面,還只道是普通刺客,而聞笑笑被擒後只字不講,無人知道她的身份。

黃飛虎又慌忙對姜子牙道:“丞相,末將看著聞家孫女長大,視如己出,還請……”姜子牙擡手止住黃飛虎,仰首望向星空,良久不語。

姜惑暗忖姜子牙與聞仲陣前對敵結怨極深,恐怕不肯放聞笑笑,心中忐忑,正欲開口。姜子牙忽道:“諸將稍等片刻,姜少俠請隨老夫來,老夫帶你去見一個人。”言罷竟自顧往大營東邊走去,眾將面面相覷,不知姜子牙打何主意,只好在原地靜候。

姜惑雙腿一松,已脫開“凝地”之術的牽制。還劍於鞘,對黃飛虎與哪咤點頭以示謝意,不顧楊戩與李靖充滿敵意的目光,隨姜子牙而去。

兩人一先一後從軍營中穿過,姜惑不即不離跟隨著姜子牙,始終保持著八尺的最佳攻擊距離。但瞧姜子牙明明見過獨息劍的威力,依然對自己全無防備,也暗自佩服他的從容定力,他性格光明磊落,明明失手中伏,姜子牙卻放他脫困,此刻再也生不起殺機。何況聞笑笑命懸敵手,縱有機會能制姜子牙於死地,他也不敢貿然出劍。

姜子牙一路走出大營,行了半裏路,徑直來到林邊一座小木屋前。微一擺手:“姜少俠請進,屋中之人自會帶你去一個地方。”姜惑滿腹疑惑:“屋中人是誰?姜丞相打算如何處置我與聞姑娘?”姜子牙正容道:“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,日後你若還有機會,盡可再度刺殺老夫,但下一次便不會輕易放過你了。至於聞姑娘,老夫素敬聞太師忠義,決不會為難她。言盡於此,姜少俠好自為之。”言罷轉身飄然而去。

姜惑聽姜子牙言語中大有玄機,本還想暗中跟蹤他返回軍營,瞧他是否真會守諾放走聞笑笑,終耐不住好奇,到了小木屋邊,輕輕推門。

虛掩的房門應手而開,小屋中空無擺設,唯有屋中一席蒲團。蒲團上靜坐著一位道裝女子,身材娉婷,秀發披肩。她輕輕擡起頭來,美麗而端莊的容顏上,那一對靈動的眼睛定定望著姜惑,眼神中似有一分重逢的喜悅,亦似有一分濃濃的哀傷,正是青妍。

姜惑驚喜交加:“怎麽會是你?崇林子呢?”

青妍面無表情,淡淡道:“我也沒有想到,果然會是你。”乍見青妍,姜惑情緒不定,根本沒有分辨出她的言外之意。青妍深深吸了一口氣,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,輕聲道:“隨我來吧。”起身出屋,又往東行去。

看著青妍那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情,姜惑心中縱有千言萬語,亦無法吐露半句,只能跟著她後面亦步亦趨。鼻中聞到空中飄來的淡淡發香,如墜入一場迷夢中。

姜子牙回到中軍,四將依然在帥帳前等候。

黃飛虎正欲開口,姜子牙淡然道:“當年老夫奉師父元始天尊之命下山濟世時,曾被一武功高強的俠士所救,他不要老夫相謝,只請老夫能放過聞家姑娘。那時我一意投入朝歌,根本未想過會與聞太師為敵,原不放在心上。誰知道,當年恩情竟會應在今日。”

黃飛虎大喜:“丞相仁厚之心天下皆知,末將多謝了。卻不知姜少俠……”姜子牙沈思良久,慨然一嘆道:“他亦會有他的去處,黃將軍日後還是忘了此人吧。”

黃飛虎細辨姜子牙語意,心頭暗驚,不敢再問。

哪咤卻不管不顧地問道:“莫非丞相還是要殺他麽?”

姜子牙微閉雙目,用一種低沈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語聲喃喃道:“老夫雖殺不了魔靈,總有人殺得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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